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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-9-27 08:52 上傳
四
大約一頓飯的工夫，民警李強從匯口鄉(xiāng)趕了過來。我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，劉大樹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到過他。以至于我今天第一次看見李強，整個人仍沉浸在惶恐之中。仿佛他此行是應(yīng)劉大樹所邀，專門奔我而來。一時間，我驚呆了，嘴巴里說不出話。在我的耳畔，突然刮過一陣風。整個村莊的上空，又隱約響起了孩子的哭喊。
只見李強穿了一身制服，頭戴大檐帽，看上去特別威風。這讓我更加害怕，這種害怕與劉大樹所帶來的害怕相比，因無法揣測而讓我更加茫然。那時，我雖然還小，但已知這樣一個事實：任何人只要換上這一身制服，都威風凜凜，說一不二。
盛小滿站在遠方，保持足以逃走的距離，不停地向李強打招呼。他擠眉弄眼，試圖引起李強的注意。但李強真正注意到他，是在若干年后的某一天。那是一個細雨綿綿的下午，在匯口街的某個角落，正處于青春期、精力旺盛的盛小滿，遠遠地看見民警李強向他走來。于是，他掉頭就跑，民警李強奮不顧身地追了上去。
我發(fā)現(xiàn)，這些大人看見李強都低眉順眼，連聲音也變?nèi)岷秃芏�。只有盛小滿底氣十足，說話干凈清脆，他的聲音壓過現(xiàn)場其他大人的聲音。我覺得盛小滿很了不起，就情不自禁多看了他兩眼。劉波目睹了這一切，向我招了招手，示意我走過去，成為他們中的一員。我白了劉波一眼，假裝什么都沒看見。
我知道，一切都是暫時的，這個村莊最終會恢復平靜，交給那些大人掌管。
李強大手一揮，對那些看熱鬧的人說：“大家都散了吧，不要影響破案。”
于是，這些圍觀的大人都離開了。他們離開前，安慰了劉大樹和趙彩云，那意思是現(xiàn)在可好了，案件馬上就要破啦！
沒有鼎沸人聲的保護，盛小滿和劉波坐在遠處，終于安靜下來了。我坐在稍微近一點的地方，目睹了民警李強辦案的整個過程。
李強來回走了幾步，沉下臉問：“你們是怎么發(fā)現(xiàn)現(xiàn)場的？”
劉大樹說：“我們早上一早下地，發(fā)現(xiàn)辣椒枝丫全被人打掉了�！�
李強又問：“那你們有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什么線索？”
劉大樹想了想，用很輕微的聲音回答：“這地里有好幾處解放鞋的腳印�！�
李強一下子來了興趣，讓劉大樹帶他去找那些腳印�？墒�，這幾處腳印再也找不到了。剛才圍觀的那些人，差不多一半穿了解放鞋。他們好心幫趙彩云撿辣椒，在地里來來回回，留下數(shù)不清的腳印，把那幾處可以破案的腳印給覆蓋了。
李強皺了皺眉，語氣中有一些不滿：“你們?yōu)槭裁床槐Ｗo現(xiàn)場呢？”
劉大樹白了趙彩云一眼，一句話也不說。趙彩云見他不說話，自己也不想說。在三洲，兩個人吵架，必然會陷入到曠日持久的冷戰(zhàn)之中。誰要是先說話，就表明誰主動認錯了。沒辦法，趙彩云狠狠瞪了劉大樹一眼。她鼻子一酸，眼淚又掉下來了。
民警李強明白了，原來這兩口子吵架了。他像發(fā)現(xiàn)什么線索一樣，饒有興趣地問趙彩云：
“你為什么要破壞現(xiàn)場呢？”
趙彩云一看，劉大樹不僅不站在她一邊，反而當著民警李強的面告了自己一狀。他這要不是告狀的話，那民警李強為什么要刨根問底地問她？就算他是無意的，民警李強這樣問她，也是由他一手造成的。
以往，只要父親和母親開戰(zhàn)，我的喉嚨就會嗚咽著，發(fā)出低沉的、含混不清的聲音�，F(xiàn)在，我的喉嚨非常難受，這種聲音又出來了。我已經(jīng)看出來了，趙彩云在強壓怒火，只要李強一走人，一場大戰(zhàn)就不可避免地要爆發(fā)了。
趙彩云強擠一絲笑容，抹了一把淚說：“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保護現(xiàn)場。我只是覺得這些被打下來的辣椒，能收一點算一點。”
她用手指著劉大樹：“倒是這個人，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，我只是罵幾句，又不是罵他。他不僅不吭聲，反而找我的麻煩�！�
趙彩云終于憤怒了，她指著劉大樹的鼻子，繼續(xù)說道：
“你不讓我罵，除非這事是你干的。這事要不是你干的，你肯定也知道是誰干的。人家找了你的麻煩，你知道情況，但又不告訴我。”
李強沉下臉來，用手指著劉大樹：“那你說下，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？”
以往，民警李強所經(jīng)手的各類案件，熟人做案占了一大半。這個村莊并不大，每一個人與其他人都是熟人。那些親上加親、熟里帶熟的人，平時交集更多，磕碰也最多。他們都喜歡攀比，誰家辣椒好一點，一天跑過來看好幾次，而且看時直嚷嚷，你家辣椒比我家辣椒好多了。仿佛每天多念幾次，這種差距就會在無形中變小了。
莫非，眼前這一幕也是熟人所為？聽趙彩云這樣一說，劉大樹顯然脫不了干系。民警李強臉上的變化，表明他漫不經(jīng)心的談話，試圖不斷地去尋找兇手。
沒辦法，劉大樹嘆了一口氣，說出了自己內(nèi)心的想法：
“沒錯，我這一畝地辣椒是遭了殃。但辣椒打都打掉了，反正又接不起來，你罵人家有什么用呢？你要是再罵的話，說不定人家連你另外幾畝地棉花給你打了�！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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